抗日战争中的潮汕难民
年6月27日,日本侵略者的铁蹄踏进了潮州城。在长达六年三个月的日子里,潮州遭受了深重的灾难,百姓流离失所、家破人亡。但是,英勇的潮州军民没有屈服,一刻也没有停止过对日本侵略者的抵抗,一次又一次地给日寇沉重的打击。
今年正值抗日战争胜利70周年,潮州日报组织记者深入各地,采访抗战时期亲历者、外出避难者及寻访抗战遗址遗迹等。
今起陆续推出“纪念中国人民抗日战争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70周年”之“家园血泪”、“致敬老兵”、“浴血奋战”专栏。反映战争给人民带来的苦难,讲述潮州军民抗战英勇事迹,揭露侵略者残暴行径,铭记这段不可磨灭的历史。激励当下,警示未来!
父亲被日机轰炸致残,大哥被日军打伤致死,自己11岁时被卖往连城——
“我自己把卖我的钱数好,递给母亲”
口述者:石美姬
年龄:80岁
原住址:潮州图训巷
现住址:福建省龙岩市连城县莲峰镇李坊村
访谈时间:年5月5日
石美姬老人向记者讲述她的经历。
石美姬老人在庭院中种了许多美丽的花草,家中的布置也很“潮州化”。
大哥被日军打伤致死小时候,我是住在柳衙巷的。后来一家人搬到图训巷,帮人看房子,当时闽西客商主要集中居住在那里。母亲靠帮闽西客商浆洗衣服挣钱,外衣一套1毛钱,内衣5分钱。父亲则在韩江沙船上做搬运工。我父母一共生有7男3女。
日军入侵潮州时我只有4岁。听我母亲说,有一次日机轰炸潮州时,父亲正在工作,被附近的炸弹震聋了,也吓呆了,从此神志不清。母亲说,那时日军常在街上随意杀人,图训巷的巷门都不敢开,每天只有2个钟头出来买米买菜,时间一到就关门上锁,人就进不去了。
后来,大哥就挑起了家庭的重担,在街上贩卖花生来维持生计。有一天,大哥在街头遇到日军,日军想要抢他的花生,气愤不过的大哥冒死护住花生,日军骁横地拿枪杠往他腰上、肚子上捅,满身是伤,回家后我们也没有钱给他医治,因伤势过重,没几个月就死了。
母亲悲痛欲绝,哭得眼泪都干了,而神志不清的父亲却连儿子死了都浑然不知。当时家里根本没钱可以给大哥收殓,母亲只能去善堂要了寿板、衣服和鞋子送大哥上路。母亲给了父亲一点点钱,让他上街买点祭品。父亲拿了钱,到中午却还没回家。于是母亲带着我到处去找,结果在大街(太平路)的赌档找到正在赌大小的父亲,我们大声喊叫,他也完全没有理会。“爸——哥哥都已经死了,你快回家——”我哭喊着,母女俩拉扯着父亲的衫裾,哭倒在地。最后,我狠狠咬了父亲一口,才把他从赌档里拉了出来。
在这种境况下,母亲一人难以抚养众多小孩,便留下二哥和我,其他小孩或送走或卖掉。
我自己把卖我的钱数好,递给母亲我七岁时,父亲饿死了。那时家里已经穷得揭不开锅了,母亲便带着我到处乞讨。当时很多人都不吃木瓜,就跟人家要,煮熟了一人一碗;在路上捡别人丢掉的荷兰豆壳,用水煮熟;有时炒点米糠,你半碗,我半碗,就着水咽下去;或者,捡些番薯根煮熟了充饥。
后来,日军到处抓壮丁,保长知道我家有男丁,天天上门骚扰,找不到人就往门口贴封条,害得二哥无论白天黑夜都不敢留在家里,白天要么在警察局里面当杂工,扫地、生火、烧水,要么找熟人托关系到货船上帮忙搬运换口饭吃,晚上则住在荒弃的破房子里。
有一天,我走在大街上,看到有人在煎麦粿,我已经饿了好几天了,看得发呆,没注意到有日军走了过来。他们把我推倒在地,头破血流,至今额头上还留着一大块疤。我急忙跑回家,母亲见我满身是血,以为我闯祸了,一顿打骂,我哭着解释说,是日本人撞了我。母亲听完,抱着我痛哭流涕。这时她下了狠心,决定把我卖掉,祈求能有一条活路。后来,母亲便以4万日元(相当于今天的4块钱),把我卖给连城的客商作为丫环。其实母亲很不舍得,从客商那里拿钱的时候,她心痛得一直哭,手抖得都没法数钱,是我接过钱,数好,再拿给母亲的。
母亲拿着这钱,一分都没用,第二天就去找保长,求保长放过二哥,不要抓二哥去做壮丁。保长问母亲钱是从哪里来的,她不敢应答;保长又连问了几次,母亲这才哭着说,是卖掉了自己的心头肉……回家后,又是忧伤又是饥饿的母亲浑身水肿,足足病了4个多月。不过,买通保长后,二哥终于能够回家了。
托老乡捎口信联系上母亲我来到连城时,大概是12岁。主人家对我很好,从来没有打骂我,生活也过得去。18岁那年,我嫁给一个当地人,夫妻俩靠种田为生,日子就过得比较艰辛。
后来,我在河边洗衣服时,碰巧遇到潮州的老乡,闲聊中,得知她要回潮州探亲,便恳求老乡帮我回家看看母亲,捎个口信。
母亲在得知了我的消息后,急忙写信过来。一个多月后,思女心切的母亲赶来连城与我相聚。当时我已经22岁了,生有两个孩子。母亲在连城住了两个多月才回潮州,她看到我的生活很困难,便寄了几斤粮票和几件小孩衣服过来。
后来,由于我搬了家,母亲寄的信都没办法收到,自此母女俩便断了音讯。
40多年后重返故里寻亲就这样,我跟母亲断了联系整整有32年。等到50多岁,我才打听到母亲可能已经搬家到中山路建宁里15号的地方,便鼓起勇气,求回潮州探亲的同乡带上我,回去寻亲。因为怕此行找不到家,找不到母亲,一路上,我忍不住,哭个不停。
到了建宁里15号,我遇见有一个女孩在门口玩,但家里没有大人在。她问我找谁,我说是从福建来找母亲的。谁知女孩竟说,我知道你,奶奶时常提起你。
我非常激动,急忙让女孩带我去找母亲。在一群老人中,我一下子就认出了自己的母亲,扑过去抱住,嚎啕大哭了半天。母亲却问我是谁,为什么抱着她哭。那时,母亲已经92岁了,而且过了三十多年,一下子竟认不得我了。
回家团聚后,我才知道,解放后,三哥四哥都设法回家找到了母亲,为我带路的小女孩就是三哥的女儿。寻亲之后,我每年就回家乡一两次,与亲人相聚。
◆记者手记苦难面前那柔软的坚守
刚一踏进石美姬老人在连城的家,我有一种“胶己人”的亲切。这院落的结构包括摆设,和甲第巷那些寻常人家几乎一模一样——天井中种着十多盆漂亮的花,厅堂上摆着一张木质圆桌,再往里是神龛。她那不会说潮州话的外孙和会说潮州话的连城外孙媳妇在一边忙碌着。
老人今年刚满80岁。四岁那年,父亲因日机轰炸,炸聋了耳朵,也炸坏了脑子。大哥卖点花生赚钱养家,却遭遇日本兵抢夺、暴打重伤,没多久便死了。哥哥死时,神智失常的父亲还在大街上玩押大小的游戏。九岁那年,父亲也死了。
大哥走后,母亲难以撑起这个家。家里的其他兄弟姐妹也大都卖给人家,只剩她和二哥俩人。怕被抓壮丁,二哥无论白天黑夜都不敢回家。母亲则带着她去乞讨。
对这留在身边的唯一女儿,母亲显然是疼爱的。然而她的这份爱,也不能让她把这心头肉留在身边。为了能让二哥能够回家,不再东躲西藏,11岁那年,母亲把她卖给了连城一户人家。“卖了四万日元,相当于今天的4块钱。”母亲颤抖着,怎样也无法接过卖女儿的钱。“是我自己点了钱,把它双手递给了我妈。”石美姬老人眼角充盈着泪珠,哽咽着。
母亲把卖女儿的钱给了保长,让他放过儿子,终于能让儿子回家。
那年代,有太多这样的故事。卖儿鬻女的故事,在一个个穷困无助的家庭上演。据市政协副主席郑佳坤介绍,当年“走日本”大逃难中,潮州有不少难民,其中大都逃到闽西一带。
在当年这批难民中,石美姬是幸运的。她被卖的这户人家对她很好,不曾打过她。大概也正因此,今天的老人看上去十分的矍铄,明亮,满脸和善。
临走时,我们再一次 我再次牵住老人的手。那劳作的手竟没有想像中的粗糙,而是柔软的,温暖的。(本报记者邢映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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